心理医生被农舍里的惨叫吓到了，他急忙跑进去，只见一个大肚子女人歪在床上，女仆呆立在床边，而女人的丈夫则被锁在旁边的屋子里已经两个月了。“这可不是心理医生干的活儿呀！”

一阵手忙脚乱后，女人生下了三胞胎，女人的丈夫也从小屋被放了出来。丈夫提议家里找个乳母来帮忙，被女人严词拒绝了，女人还表示，育儿的事情不需要丈夫插手，这也为后面发生的事埋下了隐患。

这个故事来自法国作家鲍里斯·维昂的小说《空心人》。这是一本充满魔幻色彩的超现实主义作品，出版于1953年。故事以心理医生雅克莫尔初次抵达一个悬崖上的诡异村庄为展开，女人克莱芒蒂娜生下三胞胎后，雅克莫尔在她家住下，接下来目睹了村庄里很多怪异荒谬的事情。

作者维昂用冷静而自然的笔触，将黑色幽默、残酷讽刺、激情荒诞融合在一起，并且在这些元素中又加入诗意与童话色彩，使小说充满想象魅力，令人回味无穷。

鲍里斯·维昂（1920-1959），是法国现代文坛重要的小说家、剧作家、诗人、音乐家等。代表作《岁月的泡沫》被誉为“当代最凄婉动人的爱情小说”。他的小说多充满奇特与荒诞的想象，但又可以多层次折射现实。

他的超现实主义小说，是超越时代的存在，所以理所当然不被当时的读者所接受。但随着时代的发展，人们渐渐从他的小说中发现了现实发生的迹象，所以维昂的作品在他生前不受待见，身后却获得大卖。

这本《空心人》是维昂晚期的成熟之作，相比于之前的作品，语言更加辛辣，色彩更加沉重和阴郁。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走近这本书，感受维昂的思想和语言魅力吧。

01 羞耻不可说，羞耻是黄金

心理医生雅克莫尔在农舍住了下来，他是找人做心理咨询的。他自称自己是一个“空心人”，昨天刚刚出生，出生时就是成人的状态，没有记忆，没有过去，所以需要给别人做咨询来填满自己。

来到村里，他听到集市传来热情的叫卖，走近一看，原来是一个拍卖会，拍卖的是一批老人。

那些老人不是穿着破烂，就是连站也站不起来的病人，却被卖主推来搡去，被买主殴打虐待。然而观看的人群却传来阵阵笑声。

雅克莫尔惊呆了，他惊呼了一句：“你们为什么笑？不觉得羞耻吗？”话音刚落，他就迎面挨了一拳。他踉跄地爬起来，没看见谁打他，也没人看他，叫卖声还在继续。

雅克莫尔来到木匠铺，帮克莱芒蒂娜订购三张小床，看到木匠正在虐待小学徒，他对木匠说：“别那么粗暴，他还是个孩子啊！你不感觉羞耻吗？”结果和刚才一样，话音刚落，雅克莫尔迎面就挨了木匠一拳。

“在这里，你可少管闲事！”

雅克莫尔跌跌撞撞往回走，在一个小河边，他看到了一个奇特的人。这个人衣衫破烂，总是一头扎进水里，用嘴叼着腐烂的东西丢到小船里，然后再潜水，再叼上来东西。

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
“我在干活儿呢！村里人把死的、烂的东西扔河里，我用嘴叼上来，他们给我付钱。”

“这些烂东西还能做什么？人们为了这些东西付钱是不是疯了？还有，既然是打捞，用一张网岂不是更省事？”

“一看你就是外来的，村里人可没这么多问题。他们付钱给我就是要用嘴叼上来的。这条船也是他们给我的，然后他们还把羞耻和黄金付给我，用来交换打捞上来的东西。”

原来，村里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羞耻，因为他们已经把羞耻出卖了，用以兑换良心的谴责，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拍卖老人，虐待牲口和小学徒。

在这个村庄，羞耻和黄金画等号。黄金可以用来买卖物品，羞耻同样可以。所以，羞耻就是一种财富，谁有羞耻心，谁就可以用它换东西。相反，当一个人把所有羞耻都卖掉以后，他就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。

这一切都是雅克莫尔闻所未闻，也不能理解的。他觉得内心更加空虚了。

02 扭曲的母爱，催生狡黠笑容

克莱芒蒂娜之所以把丈夫关小屋里，完全是因为生孩子这件事。孕晚期身体强烈不适，再加上生三胞胎的辛苦，她发誓，即便孩子已经平安降生，即便她已经把丈夫放了出来，但是这辈子，丈夫也别想再碰她一下。

三个孩子在克莱芒蒂娜无微不至的呵护中渐渐长大，而丈夫，则让雅克莫尔帮他打造了一艘小船，出海远去。

然而，孩子越长大，克莱芒蒂娜就越恐惧。

她怕孩子们出去玩，失足掉到井里；怕他们吃了有毒的果子；怕他们闻了浓烈的花香失去知觉；怕他们爬树，从树上掉下来摔断腿；怕他们被蚊虫叮咬，染上致死疾病；怕他们走在路上，不知道哪来的疯牛把他们撞死；怕他们坐在草地上，被掉下的树枝砸死；怕他们在悬崖上玩，失足掉下去……

总之，对于克莱芒蒂娜来说，一切的一切都可能伤害到她的孩子。她太害怕失去他们了，所以，她让雅克莫尔一次又一次对家里的花园进行改造。后来，她甚至开始吃腐烂的牛排和发霉的奶酪，因为她要把最后的东西留给孩子，她每吃一口腐肉，就能想象孩子饱餐一顿的情景，心里特别满足。

然而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，却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。

雅克莫尔虽然对她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，但却没权利说什么。他答应帮她照看孩子，结果却发现了孩子们的惊天秘密。

这三个孩子都会飞！

他们趁克莱芒蒂娜在屋里忙碌的时候，展开翅膀飞到树上，飞到悬崖上，飞到高耸的云端，和老鹰一起玩耍。他们尝试一切妈妈看来危险的动作，他们自由自在在天空翱翔。

但当妈妈呼唤他们的时候，他们又可以瞬间回到家中，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。

克莱芒蒂娜对他们近乎变态的保护和控制，却催生出他们意想不到的能力。

大人们总以为孩子还小，尽在掌控。然而，当大人转身时，孩子们却露出了狡黠的微笑，这微笑仿佛在讽刺，在嘲笑：你让我这么做，我偏那么做，然后还能做得天衣无缝，你一点都不知道。

如果克莱芒蒂娜知道孩子们会飞，可能会疯掉。但这也是因为她对于孩子们的掌控，实际并不是爱，而是想在掌控中获得存在感，获得活着的意义。

一个家庭的育儿责任，应该由两个人共同扮演各自的角色来完成。不是一个人一味地逃避，另一个人一味地专治。这样，只会把孩子从自己身边越推越远。

因为孩子就像握在手心的沙子，你越是握得紧，它越是跑得快。

03 “空虚的心”究竟要用什么来填满？

雅克莫尔一直声称自己是空的，没有想法没有记忆没有欲望，他不懂什么是喜悦什么是期待什么是满足，需要给别人做心理咨询才能填满自己。

但实际上，他不是真的空虚，而仅仅只是和别人不一样而已。

当他看到老人被拍卖，儿童被虐待，女儿被父亲欺负，他知道，这是羞耻。他问他们，“你们不觉得羞耻吗？”

但是人们回答他，“这里的人没有羞耻。”

是的，因为他们的羞耻都被卖了。

雅克莫尔觉得自己是空的，但他未察觉的是，他的内心并不是空的，最起码，他还有对羞耻的排斥感，看到不公平的事情，他还会有良心上的谴责。

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他在村子里呆得越久，就越容易染上这些习气。

慢慢地，他路过小学徒，也会踢上一脚，他也会跑到河边，把羞耻出卖一些。

他来到村子这么长时间，从没做过一次正经八百的心理咨询，因为他找不到人做，或者说，没人愿意让他做咨询。

他只成功地给一只猫做过咨询。

这意味着什么呢？意味着真正空心的人，并不是雅克莫尔，而是这个村里的人。

雅克莫尔原本以为自己是空的，但他却拥有村里人没有的东西；而他想从一群空心的人身上得到满足，结果只能是两手空空，失望而归。

每个人都不可能代替别人，每个人都要自己去经历，才有完整的生命。

雅克莫尔非常在意那条小船和那个打捞的人，有一天，那个人死了，雅克莫尔接管了他的一屋子黄金，还有他的破烂衣服，成了那个人的接班人，做着他从前做过的工作。

那条船名叫“拉格罗伊”，意为荣耀。是的，人们把荣耀安置在最肮脏的地方，然后把自己的羞耻出卖，再然后，就可以肆无忌惮，为所欲为。

雅克莫尔最终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和村里人一样，所以他选择做那个不一样的人，呆在船上，迎接终有一天要面临的死亡，因为他名字的含义就叫做“雅克，死亡”。

结语

这本《空心人》里面充斥着大量的文字拼接游戏，很多词都是作者维昂造出来的，比如雅克莫尔、拉格罗伊，还有很多的植物名字。如果懂法语的话，更能体会其中的美妙。

书中很多寓意很深的情节，就是用现在的眼光来看，都是相当超前的，更别说是在上世纪50年代，就更不被人接受。

父母对于子女的掌控，人们做事所持有的态度和准则，也许维昂并无意用这本书来说教别人，但书中所呈现的残酷现实，却越发让人不能忽视。

成长的过程其实就是世界观不断崩塌和重建的过程。

希望孩子们都能被理性呵护长大，也希望我们每个人，对于司空见惯的事情，还留有最后的羞耻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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